连续两天的中雨把北京的周末变得有点阴冷。不过刚刚宣布卸任谷歌中国总裁的李开复,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上周日,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他说自己在过去的一周里只睡了十几个小时,但就算是只相隔不到半米,记者依然没有在他脸上发现一丝疲惫的样子。如果不是兴奋到一定程度,人很少会有如此“神勇”的精力。
在李开复眼里,如今这种状态和四年前他离开微软加盟google的时候多少有几分相似。只是时过境迁,和他即将“掌控全局”的新工作比较起来,Google中国总裁这个只为他而设置的职位自然已是明日黄花。
【谈谷歌中国】
一直有种落差感
新京报:能总结一下你在谷歌的四年吗?
李开复:我非常感谢谷歌,在这里工作的四年里,前两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两年。和在微软的前两年一样,我主导了一次从无到有的创造。我在谷歌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是,我理解了谷歌成功的基因。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热衷于帮助学生,但他们需要的总是职业规划,是否出国一类的帮助。但我并不认为这是我最珍贵的资源,我在全世界最伟大的三家技术公司工作的经验,可以帮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如果可以帮助到几十个中国的学生创业成功,我认为就非常有意义了。
新京报:你认为已经在谷歌做到最好了吗?
李开复:我在谷歌没有遗憾。但是没有任何东西是完美的。我所谓的没有留下遗憾是指我实现了我当初为自己设定的人生目标。当然在谷歌的工作也遇到过很多挫折,但是我希望在这里学到的东西我都学到了,在这方面没有遗憾。
当然还有很多工作是可以做得更好的,我相信我的接替者们可以做到这一点。
新京报:比如哪些方面?
李开复:我在谷歌一直感受到一种落差感,就是产品和市场的落差感。有很多产品我认为是可以打99分的,但市场却只给我们打了60分。
所以我认为其实在推广、普及和品牌方面谷歌还应该做得更好。在一些竞争已经很激烈,用户习惯已经相对形成的领域里,谷歌还需要更多的努力。但是在类似地图搜索、手机搜索这样的新兴市场里,谷歌很快取得了第一的位置,这很能够说明问题。
【谈天使投资】
要做产业化的天使机器
新京报:做投资,这也是很多职业经理人后来的一种选择。但做投资听上去并不像你描述的那样酷?
李开复:如果你要做的事情是别人从来没有做过的,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那当然会很酷了。就像当年我离开微软回到中国建立谷歌中国一样,那都是非常让人兴奋的体验。在未来10到15年里我要做的工作,我认为也是一样的。
新京报:可为什么会有去做天使投资的想法呢?
李开复:投资是分很多不同阶段的。在美国,整个投资的渠道很顺畅,各个阶段的投资人都很多。对于需要融资的企业来说,不管你在任何阶段,都可以很方便地找到合适的投资人给你各方面的支持。但在中国这个环境是不健全的,所以大量的VC进入中国之后,都更愿意把资金投到后期去,因为这样更容易计算投入产出比,也更容易控制风险。
美国有26万位天使投资人,但中国只有3位,雷军、周鸿祎和邓峰。对一个创业者来说,当你只需要200万的时候去找VC,他们会告诉你你还太小,等你需要2000万的时候再来找我吧。这就形成了一个断层,很多在创业期需要支持的好点子,经常就因为资金带来的各种问题胎死腹中了。
新京报:但是3个天使投资人和4个有多大的区别?
李开复:当然我只是举三个例子而已,并不是说中国只有这三位天使投资人。而且我要做的事情也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天使投资。我更想做的是一个可扩张的,产业化的天使机器。我不想只做一个或者几个案子,我想做更多更多的案子。
在美国有很多高科技领域的热钱进入中国之后,都投入到实体经济或者服务业去了,甚至是养鸡。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有很多高科技企业是应该得到扶持的。我想做的事情是通过我的努力,让更多的热钱至少不会更愿意选择去投养鸡或者养猪。
【谈创新工场】
回报会比普通投资高
新京报:你的新计划具体如何操作?
李开复:我的公司一共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叫做创新基金,第二部分叫做创新工场。所有进入创新工场的创业者团队都把自己的创意共享到公司的创意库当中,并挑选各自最有兴趣的方向去进行创业。每一年会有20个创意得到公司支持并由各自的团队付诸实施,到一定阶段之后我会进行评估。等这20个创意只剩下10个的时候,创新基金会进入,每一个团队会分配到几十万美元的创业基金,并开始招募创业合伙人。等到这几十万美元用完的时候,如果创业团队寻找到了来自外部的风投,那么他们就必须离开我的公司自己发展。
新京报:可以不可以理解为你在风投第一次进入的时候就会选择套现?
李开复:不是。公司更多会拿股份。
新京报:如果没有外部的投资进来,这个团队怎么办?
李开复:一个足够优秀的团队,一个足够有价值的创意,在一年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的时间里如果连足够说服投资人的成绩都做不出来,那证明我们一定在某些环节上犯了错误。我想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新京报:这样做的投资回报率会比普通的天使投资高很多?
李开复:的确回报会比普通的投资要高。但是我不会像有些VC那样表现出非常不合理的贪心。在后期的资金融入之后,创新工场在分离出去的公司里大致还会保留25%的股份。回报率更高是因为很多重要的原因。比如说每一家成功从创新工场单飞出去的公司,都会得到我送给他们的一份礼物,就是他们可以随便挖走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人,除了我之外。
新京报:在这个方向上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你会觉得满足?
李开复:我的期望不在这个平台,也不在这个公司,而在于从这个公司单飞出去的那些公司。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在这些公司里,有一家可以成长为一个国际品牌。如果有这样一个公司出现,我会主动请缨去做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如果达不到,我想至少有一家公司会成为它所在领域内的领袖企业。
我在10年的时间里训练了500到1000个年轻人,他们得到过这样一次机会。我想通过这样的经验,他们就算没有在这里做到足够的成功,未来也会有一天会达到我所期待的状态。所以就算是最糟糕的状态,我依然会非常满足。
【谈资金】
我羡慕郭台铭会赚钱
新京报:也就是说,你需要养活创业公司一年?这样的操作方式对资金方面的要求很高,你的创新基金从哪里来?
李开复:当然不全是我自己的钱。我计算过,五年这个计划需要大概8亿元人民币的资金,所以我会引入一些其他的资金。而且进入这个计划的资金是需要有承诺的,前三年都不会有套现的可能性。我需要的是长期的合作伙伴。
新京报:听说现在进展得很顺利?
李开复:是的,非常快。现在已经融到了差不多够用两年的资金。我8月5日向谷歌提出辞职,8月6日和中经合的董事长刘宇环见面,很快我们就取得一致,他也给我提出了很多非常有帮助的主意。这些天来有10来笔资金和我谈过,里面有超过7家决定投资,基本上都是当场签约,很多人甚至连商业计划书都没有看。其中包括联想控股、新东方集团、鸿海集团,还有陈士俊。
新京报:他们更多还是考虑投资回报率的问题吧?
李开复:柳传志和俞敏洪其实在这次之前我都没有单独见过。联想控股更多是以战略合作伙伴的身份进入的,我承认。其实柳传志是希望更多的跨国企业高管可以来做这样的事情。郭台铭跟我是十八年的朋友,我羡慕他会赚钱,他羡慕我懂得科技。但其实决定投资的已经有两个传统的投资人,他们就是纯粹为了赚钱。我怎么说服他们?其实很简单,开复可以帮你把一个公司里所有的普通员工都换成精英员工,开复可以招募到最聪明的人,这难道还不够?
新京报:大概需要多少时间,你能融够你所需要的8亿资金?
李开复:一个月的时间吧。周六的晚上我还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直接问我能不能给他留出500万到1000万美元的投资空间,也是连商业计划书都不要看。
■ 简历
李开复 于2005年7月20日加入Google公司,并担任Google全球副总裁兼中国区总裁,负责Google中国公共关系事务以及Google中国工程研究院的运营工作。
1990年起李开复在美国苹果电脑公司任职六年,最后担任的一个职务是交互式多媒体部门的副总裁,该部门开发出了QuickTime、QuickDraw 3D、PlainTalk等产品。1996年出任美国SGI电脑公司网络产品部全球副总裁、Cosmo子公司总裁,负责多平台、互联网三维图形和多媒体软件的研发工作。
1998年7月加盟微软公司,并于11月出任微软中国研究院(现微软亚洲研究院)院长。在他的带领下,微软中国研究院以新一代多媒体、新一代用户界面和新一代信息处理技术为主要方向开展基础研究。
李开复在语音识别、人工智能、三维图形及网络多媒体等领域享有很高的声誉。他曾开发出世界上第一个“非特定人连续语音识别系统”,并被《商业周刊》 1988年授予 “最重要科学创新奖”。他同时还是IEEE美国电气电子工程师协会 (IEEE)的院士。